走进校门口，常常看到园形的水泥花坛里长有两株干瘪的灌木。夏天里，枝枝蔓蔓，横七竖八，那似柳叶又象桃叶的扁长叶片显得粗糙泛黄，那种像木槿又如白杨的枝条显得瘦长无骨。秋天里，飘落得一地的枯叶，枝枝干干如秃发缺牙的人格外地将缺陷张扬。大家根本就叫不出它的名字。
　　校长说：“砍掉吧，两棵破树，种在这儿，真有点丑坏社会主义。”
　　“不要砍吧，它开花的时候，夜里可香着呢！”门卫的老头慈眉善目地笑着说：
　　“还是砍掉，栽香樟，保不成一两年就可以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。”
　　“砍就砍吧，又不是什么高贵树种。”我心里嘀咕着，叫来两名学生，扛着两把亮闪闪的大砍刀，左斩右劈，横撩竖砍，三下五除二，碍眼的破树就只剩下了两兜木桩。这还不解气，斩树除根，指挥着学生挥动着大锄，掘地三尺，可这贱树的根深深的扎在水泥地底下，东撬西撬费了好半天功夫也弄不出来，很大一截还是留在水泥地的下面。一不做二不休，干脆用火烧，浇上煤油，点上火，不大一会儿，就剩下黑乎乎的木兜。心里想，要是在这上头栽上一株香樟，肯定会别有一番风景。
　　香樟种上了，学生们常常来浇水，培土，可就是不见它长出新鲜活泼的枝丫。阳春三月，雨水很旺，水泥花坛被水涨得满满。到了四月，我去看看那道美丽的风景是不是已经亮丽起来了，可只见它叶儿黑黄，树枝干秃，树皮发黑，树底下却长满了枝枝蔓蔓的条儿，叶儿，是那种看惯了的有些碍眼的条儿，叶儿。看样子，种上去的两棵香樟树怕是凶多吉少，可这两棵被刀砍、被火烧的两棵破树却贼似地疯长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？于是，我走过去问门卫老张，他也说不知道，只是很和颜悦色地说：“让它长着吧，开花时，夜里可香呢？”
　　哎，就让它胡乱地长吧，反正今年也种上其它的树种了。不知不觉，日历翻到了金秋十月，秋天是收获的季节，红桔累累，丹桂飘香。走进学校的大门，秃枝落叶的樟苗没有了，枝枝蔓蔓的那不知名的棵灌木却青翠欲滴地长满了花坛，娇娇滴滴地开了一层又一层的白色。
　　“原来，这破树儿也不算难看啊！”我感叹地对望着我笑的老张说。
　　“是啊，生命都是美丽的，它晚上可香可美了！慈眼善目的老张笑着说。听老张这么一说，我若有所悟。老张原来是县国税局的科长，退休在家休养，五年前他在南京工作的唯一的儿子在一次车祸中去世。老伴为此痛不欲生，疯疯癫癫地半年后从三楼的平台上摔了下去，就这样一摔，随她儿子去了。偌大一栋房子，空荡荡孤零零地撂下他一个人。去年春上开学，学校门卫空缺，恰好校长跟他熟，当时他很热心地对校长说，他自愿搬到我们学校去热闹热闹，可以看到孩子们的蹦蹦跳跳，欢欢喜喜，日子也就容易打发了。就这样，一住校门就是一年，二十四小时不离学校，还时不时地在校园为花木剪枝，浇水，施肥什么的。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过去，也不曾关心他的现在，人人只管叫他老张。
　　偶然的机会，我值夜班。坐在校门的办公室里，阵阵清风送爽。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，似丹桂，似栀子，似玫瑰，难道是花圃里的丹桂？然而香味一阵浓过一阵，本来要伏案而卧的我觉得一阵清新，烦人可恶的蚊子也似乎都没有了。这香味来得奇特，不禁牵引着我出去看个究竟，循着浓香一直走到校门口，原来是这两株酸不拉几的丑树发出来的香味，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处呀！
　　春风化雨，润物无声；暗香浮动，沁人无语。两棵不起眼甚至有些碍眼的灌木啊，刀砍不死它，火烧不灭它，水浸不坏它，经历这么多的磨难之后，仍然枝枝蔓蔓的铺排开来，没有张扬亮丽的外表，却在黑夜的深处，悄无声息的释放出浓浓的芳香。其实生命就是这样，就像这慈眉善眼始终微笑的老张，经历了生命的种种劫难之后，仍然有一颗稚子的心，发挥着他的余热。
　　不知名字的树啊，不知名的老张，就这样释放出浓浓的暗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