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洗娟娟净,风吹细细香。当袅娜的炊烟与柔美的霞光一起,在徐徐的微风中,飘成一款曼妙的风景,我的目光,便被一脉逶迤而来的岱色山峦引领,投向心仪已久的湖光山色。只一朵想像中的明媚,就锁住我那一瞬的时光,勾起思情点点。我大片大片关于太浮山的情愫,便在这样一个雨后初晴的时间里,依依迩来。 太浮九十九道岭,九十九道岔。望不尽层峦迭嶂,崖深岫险,品不完林涛竹海,漫山花开。这里是湘西北最美丽的山脉。只要随意拣一条藤垂草掩的小径沿坡而行,就是一方令人心荡神游的好去处。 我的心,从山下那一汪汪灵光泛动的水泊开始,便漾起潋滟轻波,像是一丝丝流淌的心绪,伴随山间涓涓小溪,注入思念的湖泊。 我捂住心跳而来,跟随几千年来帝王将相、文人骚客曾经走过的足迹款款而行,在一片翠竹掩映的山坡,安放下漪漪伏伏的心情,轻轻咀嚼那份存留在记忆深处的往事,听鸟啭唐诗,水吟宋词,任绿的嫩舌轻舔踏青的双脚,风缱绻地从鼻尖拂过。林间,袅袅缠绕的,全是鲜嫩的味道。一一细数尖尖的竹笋,脑海里掠过“未出土时先有节,至凌云处总虚心”的诗句,心,便随着竹梢摇曳的那一朵朵烂漫的阳光,飞向太浮山宜烟宜雨又宜风的山顶。 穿过郁郁葱葱的竹林,迎面而来的,是一坡盛开的桐子花,一朵朵,一蓬蓬,一片片,静静地铺在原野,是那一种浅浅的白,却白的耀眼。若不是置身于四月的江南,定会让人疑起是一场雪。却又思忖,定是来来往往的过客,将心的缠绕栽入泥土,为一种希翼种下的花树。任它春色三分,二分尘土,一分流水,只静静地固守一种姿势,一站就是一千年。 登山的路很陡,很细,就像一根从山巅随意向下抛落的长绳,垂在崖深林茂的南坡,让人感觉被拽着,随之向上提升。而陡峭的路面,间或有许多砂岩铺成的台阶,断断续续,星星点点,悄然没入遮天蔽日的丛林,就像一串省略号,不知尘封了多少历史风云。伫足聆听,林壑深处,风声流水,依稀还有战马的嘶鸣。黑沙溪犹在,驻马店犹在,而过往的烟云早已被岁月消磨殆尽,只有今天的杜鹃花火红火红的开着。 我扯着一双大脚而来,不为觐见,不为寻古,只为这情真性灵的山水。不知匆匆而行的游客,有几人留意倾听嫩芽抽动的时刻。沐浴在太浮的风中,眉睫之间,满是清新。路边的灌木丛里,野花四起。翠绿的草儿,粉红的花儿,青涩的果儿,嗡嗡而过的蜜蜂儿,焕发着各种野趣,一路伴随。漫山遍野的野樱花,到处恣意地渲染着,透着沁人心脾的芬芳,引诱我去联想。有许多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,被嫩香打湿,在这一刻,被一一唤醒。周身陡然陷入一个悠悠游游的境界,心随之温柔起来。 这时,有一只鸟忽闪着翅膀悬浮在空中,像一只轻飘飘的风筝,驭一片金色的光芒,不知谁家去了。出神之际,蓦然看见数枝穿翠的树林里有一串串鹅黄的花朵倒缀在枝头,就如一挂挂玲珑的风铃正随风摇动。几乎可以听出有一种难以描摹的声音,似有还无,却如一丝梵音,可以触动我的灵魂,让斯时的我,有了一种万化弥合的心领神会。 辞了不知名的花儿,别了挽留我的藤儿,将咻咻走过的小径踹在山下,人已歇落在柔软的云朵之上。回眸身后,天地悠悠,神光离合,竟是一派烟霞成伴、涛走云飞的生动景象,红的云,绿的云,白的云,齐在空中飞,山下的那片斑斓已如海市蜃楼,空灵缥缈。用一句古人曾经吟哦过的“雨过分添青翠满,烟生共染白云多”的诗句来描摹此时此境,恰到妙处。 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心动。纯净的四月我的四月,正穿越绿滴滴的诗行,一步步抵达天堂,在这明朗的晴空里,闪烁着玄妙的光芒。我的灵性仿佛一下苏醒过来,像是有一种申唤,引我走向唐朝太子曾经跪拜过的红砂岩小屋。我虔诚地燃起两根香烛,不为祈福,只为找寻一种恒久的宁静。我想,任英雄豪客、官绅富商、才子佳人,在这充满禅意的山水间,也会逍遥林莽,倚枕岩壑,执手相看平常心。 水动慰情,山静养性。世间的风景只有两道,一道在人的眼中,一道在人的心里。立在可以伸手触摸灵魂的太浮山顶,就好像靠在一个禅者的肩头,随时都能感受到一种心灵的洗涤,人世的彻悟。不必寻太子隐居之洞,汉王饮马之池,只要放下羁绊,把心收了,跏趺而坐,这里就是问候灵魂的好境界。 太浮九十九座峰,就是九十九尊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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